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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州新白云机场,宽大的侯机楼里人头涌动。 近三百名早起的旅客聚集在前往北京的115号登记口,搭乘八点航班的旅客再有十几分钟就要登机了。 龚晨枫掏出手机,拨通家里电话,电话铃响了几声没有人接,他说,“我爸腿脚不方便,接电话很慢的,不怕,他会打过来。” 过了两分钟,手机叮呤呤地响起来,龚晨枫对着电话说,“老爸,你吃饭了没有?噢,阿俊帮你做的早饭啊!中午呢?……中午饭他也帮你做好啦!好的,我马上就要登机了,你在家小心点……”挂了电话,龚晨枫兴奋的对身边同行朋友说,阿俊是个不错的小伙子,“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嘴上不饶人,但心可好了。我找对人了!” 龚晨枫,瘦高个,娃娃脸,戴着眼睛,看上去斯斯文文,虽然已是一家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师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名在校大学生。 阿俊是龚晨枫的同性恋伴侣,俩人已一起生活了两年多。而在龚晨枫的父亲看来,阿俊是儿子的好哥们,是租住在家里的房客。 龚晨枫家 四月四号的下午,广州灰霾天气,在广州大道北梅花园附近的一幢高层建筑里,龚晨枫家住着近130平米的三房一厅。 龚晨枫的父亲正在阳台上锻炼身体,他坐在椅子上,一只手紧紧拽着根绳子,绳子的另一端挂着两个装满自来水的桶,阳台顶部装了一个滑轮,他缓慢的松掉绳子,桶慢慢地降下去,然后再用力拉起,两个桶跟着被吊起来,每拉几下,老人就停下来休息一会,喘口气。这是他独创的锻炼工具。 退体前,老龚是一所大学的教授,海水养殖方面的专家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,曾获美国一所大学邀请,在夏威夷做了两年的访问学者。几年前因为中风,现在半个身子不方便,出行都需要借助轮椅。“左手总是僵硬,晚上睡觉都容易发麻,医生叫多锻炼。”平时除了在家拽绳子锻炼之外,老龚每天早上都要去楼下的乐购超市买菜,增加活动量。下午的时候他喜欢上会网,给国外的亲戚写信,或者评点时事,他还开了博客,名字就叫《老龚》,“以后要把观点都写到博客上。”老龚对键盘不熟,打字很慢,只能用右手的食指慢慢敲打,儿子龚晨枫戏称“老爸会一指禅功”。打字慢并不影响他在论坛里跟贴留言的兴致,时下广受关注的“许霆案”,老龚就非常关注,“有些大骗子骗走几千万、甚至几个亿都只判几年徒刑,许霆只是犯了每个人都会有的贪欲,拿走17万就被判重刊,实在太荒唐了。”老龚语带不平的说。 龚晨枫在客厅里忙着招呼客人,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,“家里有些零乱,保姆刚到,还来不及收拾。”保姆在厨房里忙着剁饺子馅,家里晚上包饺子,准备请几个住在附近的同志朋友来吃饭。客人进来,也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。 才下午五点,室外越来越暗,龚晨枫走到阳台上,对他爸爸说,“这种灰霾天气不适合锻炼,老爸你别练了,对呼吸道很不好。”老龚拽了拽手里的绳子,艰难的挪动身体,想要站起来,椅子有些不稳。他指了指椅子说,“有个轮子坏了。” “是啊,老爸,新椅子都被你搞坏了,因为你太重了。”龚晨枫检查了椅子的后背,那里也有些磨损,他对父亲说是椅背碰到了水桶磨的,下次要换个椅子练。老龚说不是,“是碰到了铝合金门磨的,”龚晨枫说门磨的不会是那种颜色,“你不懂,碰到水桶一百回也磨不坏,不信你试试。”老龚很不服气的说。老人看上去有些倔强,龚晨枫对客人挤了挤眼睛,小声的说,“我老爸有时就像小孩子。” 快六点的时候,阿俊推着自行车回来。龚晨枫迎上去,说,“快点吧,我们就等着你回来开饭了。” ###NextPage### 以租房的名义同居 两年前,龚晨枫陪妈妈去阿俊工作的那家医院检查身体,刚好是阿俊帮做的检查,“可细心了,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”龚晨枫说,阿俊也说跟龚晨枫很有缘,“我见他第一眼,就感觉这人好像在哪见过,挺不错的”。那时候龚晨枫还没有男友,他在广州本地的一家同志网站上留了交友信息,没过俩天有人加了他的QQ,视频聊天时,龚晨枫发现,这个人就是那天给母亲看病的医生,说出来后,俩人都大呼“缘分”,还互留了电话号码,交往从线上走入线下,俩人的感情以惊人的速度增长,经过一段时间了解,他们发现俩人性格互补,“特别聊得来,”决定共同生活。 去年十一前,龚晨枫的父母居住在湛江,一般不来广州,龚晨枫和阿俊小俩口过得逍遥自在。十月一之后,老龚搬来广州陪儿子常住,原来的“夫夫生活”突然加进一个人,阿俊感觉不便,“两个陌生男人住一起不知道怎么跟他老爸解释,”阿俊搬回医院的单身宿舍住了。 两个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又不能住在一起,想要亲热都要去宾馆开房,那段时间龚晨枫觉得很压抑,一直想出柜,“说出来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。”他甚至找人把同性恋方面的资料发到父亲的信箱,想让他爸爸产生怀疑,主动来质问他,“不过,老爸当成垃圾邮件看都没看,也没问我,害得我白紧张了两天。” 有天晚上,龚晨枫的父亲又催他结婚,说年龄不小了,有合适的女孩要抓紧,龚晨枫“觉得很烦,突然就受不了了,”冲动之下,当晚就写了封长信给俩个姐姐,出柜了!很快收到了姐姐们的回信,大姐说,“亲爱的弟弟,我很理解你,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是同志。”,二姐说,“那是你的事,你自己看着办。”出柜并没有遇到想像中的巨大阻力,龚晨枫觉得很受鼓舞,他计划找个合适机会向父亲出柜,“天天撒谎太累了。”但男友阿俊坚决不同意他出柜,“何必要说出来让老人伤心呢?要是他接受不了加重病情怎么办?” 老龚是个明事理的老人,“见过各种大世面,”龚晨枫说“我相信老爸会尊重我的生活”,再说,不出柜俩人怎么住在一起呢?经常在外开房,又花钱,也缺少归属感,好像一对野鸳鸯。俩人商量后,阿俊决定以租房的名义又从医院宿舍搬回了龚晨枫家。 那天,阿俊买了张床,找人搬上楼,老龚悄悄问儿子,“他这是干什么?”龚晨枫说,阿俊要租我们家那间房,“家里人多热闹一点。”老龚没再说什么。 吃晚饭的时候,阿俊拿出700块钱,当着老龚的面,像演戏一样递给龚晨枫,“枫,这些是这个月的房租500,还有200是伙食费。”阿俊每次提起来都忍不住笑,其实,“那些钱是我们联名买的一套房子的每月按揭,骗他老爸说是交房租。” 在家里,阿俊很会哄老人开心,帮老人削水果,带老人去逛街。同志朋友们聚会的时候,龚晨枫赞扬说,“阿俊在家是个好媳妇,”阿俊笑着打龚晨枫,“是好女婿吧!” 和谐共处 家里的三个房间,一进门那间是主人房,里面带卫生间,龚晨枫的爸爸住。靠东面的两间房外面有阳台可以互通,龚晨枫和阿俊各住一间。老龚晚上睡的早,等他睡下,龚晨枫和阿俊各自把房门关上,其中一个从阳台上走过去,俩人睡一张床。大多数时候相安无事。但也有紧急情况出现,周末两人想多睡一会,老人起得早,有时隔着门问点事,其中一个就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来,穿过外面的阳台偷偷回到另一个房间去再回答问话。 有时工作日,龚晨枫和阿俊先起来,本来另一个床没人睡过,也故意把被子弄的很凌乱,好像睡了人还没有叠好,“给老爸看。” 有一回,老龚说要换个房间睡,要龚晨枫去睡主人房,他要去睡靠阳台的房间,龚晨枫一听,警觉的问为什么?老龚说睡靠阳台的房间晚上可以拉拉绳子锻炼身体。龚晨枫说那样不好,晚上锻炼会吵着楼下的邻居,“好不容易才打消掉老爸的念头,”龚晨枫以为父亲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。事后想起来,还有些紧张。 让龚晨枫担心的事,随后几天又发生了一次,老龚在家上网,看到了同性情色网站的浏览记录,他发信息给龚晨枫,问,“是谁在电脑里看了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?”,龚晨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,求助阿俊,最后达成统一口径,“电脑病毒,上网时自动跳出来的,”老龚没再追问,最终涉险过关。 业余时间,龚晨枫在广州一同性恋组织做志愿者,周日常常要去接听同性恋咨询热线,龚晨枫跟父亲说是去跟女朋友约会,老龚总会问,“阿俊要跟你一起去吗?” 龚晨枫猜测父亲已经知道了他跟阿俊的关系,“老爸什么世面没见过?可聪明了。”阿俊说不可能知道,“老一辈人没有这个(同性恋)概念。” 晚饭时间,是这三个男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时候,两个年青人喜欢拌嘴,阿俊批评龚晨枫像个小孩子,手机买4000多的,冰箱买5000多的,“枫,你一点也不知道节省,”阿俊说完扭过头,不忘拉拢龚晨枫的爸爸,“龚教授你说是吧?老龚笑笑,帮着阿俊批评龚晨枫太奢侈。”在家里他跟我爸是一派的。“龚晨枫说。有时看到俩个人斗嘴,老人在旁边偷偷的笑,直到俩人争得面红耳赤要吵起来了,老龚才会出面打圆场,”好啦好啦,都少讲两句。“ 大多数时候,阿俊称龚晨枫的爸爸为“龚教授”,但也有太入戏的时候,看到桌上还剩几个水饺,他会说,“还有几个水饺,老爸你吃完吧。”语调、表情都很自然,绝没有做作。再看老龚满脸笑容,并没有丝毫惊讶。 “阿俊比我更像这个家庭的主人,一点也看不出租客的样子。”龚晨枫说,“我老爸肯定早看出来了。” 形式婚姻问题 婚姻是大龄青年们逃避不掉的话题,也是很多同性恋者最头疼的事,单位里同事总关心,不停的要帮龚晨枫介绍女友,在家里父亲也会催。为了减少来自催婚的压力,俩人在互联网上发了贴子,要征一对拉拉合作结婚,“去年交往了一对,其中一个女孩的父母觉得我跟他们女儿不合适,最后不了了之,”龚晨枫说,“同志找拉拉组成形式婚姻,这几年在同性恋群体里很流行,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至少没有欺骗对方。” 不久前他们又在网上征来一对,这一次,阿俊说,“枫,你先挑,希望这次能成功。” 四个人交往了一段时间,都觉得很理想。龚晨枫还把拉拉带回来给父亲看。有几个周末,俩个女孩还来龚晨枫家做饭吃,老龚对拉拉儿媳的表现很满意。“每回拉拉来家,老爸都很高兴。”老人曾当着两个拉拉的面说,龚晨枫跟阿俊是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哥们。四个年青人听后,偷偷的笑。拉拉上门的当晚,老龚就激动的打电话给远在湛江的老伴报喜,还叫老伴也搬到广州居住,“我妈并不是特别惊喜,她是知识女性,很独立的一个人,老了都不喜欢麻烦别人,这么多年也没催过我结婚。” 合作婚姻是演戏,需要背很多台词,特别是遇到家长盘问的时候,四个人都担心说漏嘴,所以,每周末定期进行信息交流是必要的,“不能出错,一出错就穿帮了。”俩个拉拉女友很谨慎,叫龚晨枫和阿俊少去参加同志社区活动,龚晨枫的拉拉女友父亲是刑警,她曾不无担心的说,“要是被父亲查到我们在骗他,准会一枪毙了我。” 今年春节,龚晨枫带着拉拉女友走亲戚,两个姐姐都知道这女孩是征回来安慰老爸的,没有说什么,在父亲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,她们还不忘提醒龚晨枫,“性倾向的事先不要告诉老爸。” 阿俊的拉拉女友家在广州,全家人都对阿俊很满意,春节阿俊去拜年,女孩的七大姑八大姨封了很多利市,回来后,阿俊都退给了那个女孩。“我们提前讲好了,收到的红包都退给对方。” 阿俊也把拉拉女友带回了家,“让父母见见,省得老催我拍拖。”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,阿俊的妈妈把他拉到一边,严肃的说,“这个女孩我不满意,我不同意你找她做女友。”阿俊说自己很满意,以后年龄大了怕找不到合适的了,“到时我没结婚,你可不要再催我。”阿俊话里有话。他妈妈性格倔,“三十岁没结婚我都不催你,有她没我,有我没她。”撂下一句话走了,弄得阿俊骑虎难下。 阿俊的妈妈极力反对,第二次合作婚姻又没有成功,四个人的合作婚姻,但至少要涉及到12个人,各自的父母,还有当事人自己,任何一方出点问题都将走向解体。 互相“打太极” 龚晨枫说自己早晚要出柜,“我不想这样对我爸爸撒谎,纸是包不住火的。”龚晨枫希望自己的感情能曝露在阳光下,“这样活得轻松自如。”阿俊依然持反对意见,他觉得维持现状也挺好的,“如果说出来了你爸爸不理解,我们相处反而会很尴尬。”甚至会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空间也失去。 “不要一口一个‘你爸’,要说咱爸。”龚晨枫笑着纠正阿俊。 阿俊说他看到很多同志出柜,都遭遇到家人的反对,有些父母甚至以死相逼,想把自己的孩子拉回“正常”,还有些加大力度催婚,以为“找个女人结婚就好了”,“如果出柜的结果是这样,还不如拖一天算一天。” 龚晨枫坚持认为,撒谎很累,撒谎让自己拉远了跟父亲之间的情感距离。 清明节放假,龚晨枫说要带父亲去外面玩,老龚临时决定不去了,“我要在家写博客”,他问儿子要那个常来家坐客的年青朋友阿强的电话和博客地址,想跟阿强交流一下写博客的事,阿强的博客主要写同性恋方面的内容,龚晨枫一时语塞,不想告诉父亲又不知道如何回答,阿俊反应快。“噢,阿强的博客因为发表不实的言论,被封了,地址好长的,什么……。com.cn,一大串,我都记不住。” 四月十二日早上,龚晨枫跟阿俊还在睡觉,老龚起得早,推开虚掩的房门,想跟儿子讲话,他看见阿俊也躺在儿子的床上,俩人靠在一起睡得很香甜。他们被老龚的说话声吵醒,顿时不知所措,到是老龚表情依旧慈祥,并没有多说什么。起床后,阿俊主动去跟老龚解释说晚上太热,龚晨枫的房间有空调,所以才会睡在一起。 吃早餐时,老龚话里有话的对儿子说:“我不傻,你才傻,你以为我不知道啊……”
龚晨枫看着父亲,紧张的说不出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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